又过了一个多月北京寄來封信,让回北京到北京的大医院全面检查一下身体,然后把检查表格交到劳改农场。
刘炳坤便火速回到北京,在北大医院检查了一遍身体,幸好身体无大碍,才把检查身体的表格填好。
把表格交上的第二天,劳改农场又來电话,让刘炳坤去劳改农场和农场的几个主要干部见见面,其实就是面试。
刘炳坤便穿的整整齐齐去了,由于副场长是刘炳坤父亲的老下级,所以面试只是个形式,见了面聊两句,谈谈对劳改知识的见解,谈谈调到劳改农场后好好干的决心,很顺利地便通过了。
刘炳坤回厂后,觉得往北京调的事十成有了七八成,心情也好了,笑脸也多了,一心等着调令下來,自己好早日办手续,回北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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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卫红做了个噩梦,梦见许加添满脸是血站在自己面前,看不清眼睛鼻子嘴:“怎么梦见他呢?莫名其妙的!”赵卫红嘴里虽然说着,但心里仍呯呯乱跳。
他个狗日的,刚从监狱放出几年,怎么又闯出泼天大祸,还是又和人打架斗殴,被人打个伤残,扔在山沟。
赵卫红胡思乱想,心情久久不能平静,她倒不是如何怀恋许加添,而是怕许加添万一真出个好歹,梦琼的亲爹沒了,王大力和许加添一但抛弃梦琼,梦琼将是无家可归,想到此,她便买了机票,回到中国。
來到忻县,刚好徐风霞不在,王大力和梦琼在家:“梦琼!”赵卫红一进屋,便叫了声。
梦琼正坐桌前写作业,听到喊声,见是赵卫红,忙喊:“妈!”
赵卫红疾步走上前,弯腰,亲了一下梦琼的脸:“你怎么來了!”王大力好奇地问。
“我做了个梦,梦见许加添满脸血,看不清眉和眼,心里不安,便赶回來看看!”
“你看他做什么?他不干好事!”王大力说。
“他出事了!”
“我爸死了!”梦琼低声说。
赵卫红听了这句话,忙问怎么死的,王大力便把许加添如何抢人钱财,如果被捕又上告,最后被枪毙讲了一遍,赵卫红唏嘘不已,想了一会儿说:“我想把梦琼带出国!”
“你不是早想把梦琼带出国么,但是能带的出去么!”
“试试吧!”徐风霞下班回家,也点头同意了,第二天赵卫红便把梦琼带回北京。
赵卫红让梦琼先在母亲家住上几天,自己去给梦琼办出国手续,只是连去了几天,连出国的护照都沒拿下來,赵卫红叹道:“中国人那么多,出去点人不是减轻国内些压力吗?怎么不给办护照呢?”
办手续的人告诉他,他们只按规定來发护照,你的申请都符合要求了,就可以办出国护照,你的申请不符合要求,他的自然不能私自给你办护照。
赵卫红知道,又是卡在不能证明梦琼是自己亲女儿这上了,无奈,只好等梦琼再长几年,长到十六七岁,办一个出国留学算了,那是也不需要什么是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证明了。
再把梦琼送回山西,送到徐风霞处,赵卫红有些不舍得,便想先放自己母亲家几年,花点钱,在北京找个小学接着上学,直到她能留学的年龄。
梦琼一进姥姥家门,赵卫红的母亲倒是挺喜欢,小女孩长的又漂亮,又乖巧,那模样活脱脱像个小时候的赵卫红,嘴也挺甜,姥姥,姥爷叫的都挺亲的。
赵卫红的母亲也挺怜惜她,在山西自个生的,在山西长到十岁,小外孙女够可怜的,有娘不能认,认别人当娘,吃人家的饭,看人家的脸色。
如今她亲爹又让人崩了,更是孤苦零丁,想和这外孙女多亲热亲热,可是这外孙女口里虽然叫着姥姥,眼光里却总显出对自己的生份,给她穿衣,她说:“姥姥,我自己会穿!”便不让别人替她穿,她自个穿。
吃饭时,往她碗里夹几块肉,她也会说:“姥姥,我自己会夹!”叮嘱她出门时早出早回,她会说:“姥姥,來几天了,我熟悉路,丢不了的!”
什么事好像都想把她这个亲姥姥拒之千里之外,让人想亲近都亲近不得,更是无事时,她便独自坐在电视前,默不作声地看电视,连她的呼吸咳嗽声都听不到,静的让人担心。
或者一个人坐在窗前,睁着两只忧郁的大眼,凝固了似地看着窗外,赵卫红跑了几家学校,因为沒有北京户口,都沒办成让梦琼上学的事,梦琼多次问,赵卫红都说:“别着急,反正你今后不是出国,就是在北京,安心在姥姥家住着吧!”
小梦琼竟也不再继续问,又坐在电视机前静静地看电视了,赵卫红的母亲看到梦琼几次坐在屋角暗暗流泪,见姥姥來,忙低头擦泪,然后装作无事般样,又抬起头,姥姥问:“梦琼,哭了,什么事啊!”
“姥姥,我沒哭,眼里迷了沙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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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张老师,你家的小闺女是谁啊!”赵卫红的母亲姓张,退休前曾在小学当教师,所以街坊都这样称呼她。
赵卫红的母亲一看,是同楼住的街坊李老师,只见这胖老太太提着一捆菜,在问自己:“这是我们家一个亲戚!”
赵卫红的母亲连忙编了个瞎话,因为她不知如何说梦琼与自己的关系,说梦琼是自己外孙女,街坊又知道赵卫红和王大力刚结婚两年又离了,怀孕过一次,但流产了,她不可能有女儿,岁数也不对。
不说是她女儿吧!梦琼又住在自己家,又常出入,街坊四邻又能看到:“这小闺女长的挺漂亮,我怎么看着长的像卫红,和卫红小时候的样差不多!”
“我们家亲戚吗?自然都长的有些像了!”赵卫红母亲忙应付道。
“这小姑娘在北京多住些日子,样子怪喜人的!”
“可不是,挺招人喜欢的!”赵卫红母亲说。
李老师提着菜进楼道了,赵卫红母亲也要进楼道,习惯地一看自家二楼的窗户,见窗户上正伸出一个小脑袋,细看,原是梦琼。
这丫头是不是刚才听到话了,赵卫红的母亲想。
“梦琼,刚才你听到我在楼外和一个老奶奶的话了吗?”赵卫红的母亲问。
“沒听到!”梦琼的声音很小。
“真沒听到!”
“沒听到!”梦琼坐在沙发上,拿起一本英语书,翻看起來。
这丫头听沒听到我和李老师的话呢?如果听到我说她是我家亲戚,她以为我嫌弃她呢?其实我也是出于无奈,赵卫红的母亲想。
晚上吃过饭,便把这事对赵卫红的父亲讲了,赵卫红的父亲想了想说:“你不应该这么说,梦琼听到,一定会伤了她的自尊的!”
“那怎么说呀!”赵卫红的母亲问。
“应该说这个小女孩,是我爱人他父亲的重孙女,不就行了!”
“那不是一样么,说是你孙女,不是省事!”
“不能那样讲,那样讲别人一下就联想到可能是赵卫红的女儿,人们知道梦琼身世后,会瞧不起她,歧视她,鄙夷她,你要讲是我爱人的他父亲的重孙女。
她们不知道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,以为还有其它的儿子,也就是不能确定梦琼是我的孙女还不是我的孙女,事物进入不确定性,她们只能猜测,她们也就不会歧视梦琼了!”
赵卫红回家,赵卫红的母亲也把这事告诉了她,并说了她当教授父亲的注意,赵卫红笑了笑说:“管她们说什么呢?再问就直说是我的女儿,如果问怎么这么大了,就说插队时生的,问她爸呢?告诉她们去天国了,让别人说去吧!走自己的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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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,我想回家!”屋里只有赵卫红和梦琼时,梦琼摇摇赵卫红的胳膊说。
“咱这儿就是在家里啊!”赵卫红好生奇怪地问。
“我想回忻县那个家!”
“这不好!”
“好!”
“这是楼房,又有电视,比忻县那沒有电视的平房不好!”
“我呆在这里,反正别扭,呆不惯!”梦琼低声说。
“这有你的亲妈,亲姥姥,亲姥爷,忻县有你什么?只能叫养父,养母!”
“我养父还和你结过婚呢?”梦琼说。
“和我结婚和你有什么关系,从血缘上讲,你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沒有,别着急,我给你找个学校,你先在北京上学,再长个五六年,我给你办到澳大利亚留学,妈在那儿有房子,你去留学就别回來了,以后就和妈在澳大利亚一块过了,不回來了!”
“那我忻县的妈和爸怎么办,我那弟弟怎么办!”小梦琼问道。
“他们就在忻县生活吧!等你那弟弟长到十六七岁,我把他也办到澳大利亚留学,让他天天和你在一块!”
“妈,我真的不想在这住了,我想回忻县!”
“你怎么这么个贱命啊!在北京楼房里不愿意住,在北京白面不愿意吃,非要回山西住那破平房吃高粱面!”赵卫红生了气。
“什么叫贱命啊!”梦琼问。
“贱命,就是不值钱的命,低下,狗屎糊不上墙!”
“狗屎怎么糊不上墙啊!”梦琼又问。
“狗屎稀,贴墙上又掉下來!”
“不会等干些,再往墙上糊,便可以糊上墙了!”梦琼说。
赵卫红奔波一月余,仍沒有找到愿意接收梦琼的学校,梦琼又老吵着要回山西忻县的家,沒办法,赵卫红只得先把梦琼送回忻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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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大力到县城街上准备买点东西,恰巧碰到鲜可欣:“可欣,你那胖儿子长到几斤了!”王大力问。
“快二十斤了!”鲜可欣颇为得意地说。
“咱哥俩好长时间沒喝了,到饭馆里喝一顿吧!”
“行!”二人便进了东方红饭馆,刚坐下,门帘掀动,又进來俩人,王大力一看,是刘炳坤和杨树林,王大力便和她们打了下招呼。
“喝呢?”刘炳坤问。
“刚來!”鲜可欣说。
“坐下一块喝吧!”刘炳坤边说边和杨树林坐到同一个桌子边。
“这椅子不太干净,树林,到柜台要张报纸擦擦,顺便买几个白水羊头,一斤酒,四碗大肉面!”刘炳坤边说,边递过十元钱。
“我掏吧!”王大力也掏出十元钱,杨树林接过二十块钱到柜台去了,一会儿买了票,杨树林便拿着一张报纸回來,刘炳坤把报纸一扯为二,用一半擦擦凳子,一半放桌上。
鲜可欣拿过那未用的报纸,正要擦凳,猛然看到上面一篇社论:彻底否定文化革命。
大大的黑体字赫然在目,他不由自主地看了起來,边看边说:“嘿!真棒啊!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,中央都发社论了,文化大革命打倒的干部解放,重新工作,学校停课工厂停产闹革命,都要恢复上课和恢复生产,文化革命抄的家,都要还给人家,凡是文化革命重大的事,都要翻过來!”
“真的!”王大力问。
“这是中央的社论,还有假!”鲜可欣指指报纸说。
“咱插队算不算文化革命中间发生的大事,是不是也得翻过來,让咱们返回北京啊!”杨树林说道。
“对啊!文化大革命遣返回老家的地富反坏右,都回北京了,右派也平反,也回北京了,连国民党关在**监狱里的师团长都大赦回北京了,咱们为什么不能回!”鲜可欣拿着报纸说。
“咱们插队时,我还不够十八岁呢?还不算成人,我们学校插队一锅端,第一批就给咱们弄山西來了,你说那不算强迫算什么?”王大力说。
“可是人家邢燕子,董家耕也插了几十年队!”鲜可欣若有所思地说。
“邢燕子,董家耕人家那是自愿的,写了几次申请,表了多少决心去的,人家插队,又当先进,又入党,又当干部,又当县革委副主任,又被周总理接见,我要有那么多好处,我也不回!”几人议论纷纷。
“要不,咱们给北京市委写封信,把咱们这社论的理解和咱们现在的困难,和要求回北京的心写封信,给北京市领导寄去,怎么样!”刘炳坤说。
“行啊!”几个人同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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集中上电大课时的课余时间,王大力把那份登有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的报纸拿出來,让电大班的其他北京知青看,电大班北京知青立刻围了过來。
王大力还沒说出自己几人在饭馆中说的话,电大班一个叫曹布衣的男知青便说:“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,也应该彻底否定插队,插队就是文化大革命的重要产物,咱们应该给中央写信反映咱们的情况,要求回北京!”
“对呀!”另一个叫南施显的北京知青附和。
“可不是嘛!”个子不高的北京知青霍七中嚷道:“插队,咱们意见,可是你一碗水要端平啊!或是一辈子插队,或是三五年轮一回,总得有一个制度吧!插队,咱全国高三初三全插,一个不剩,咱插队了,他们留北京工厂了。
或者是只要插队了,一个都不许回北京,别今天这个参军,那个上大学,那个老子退休可以顶替,那个他妈**疼无人照顾,把他调回去照顾,什么理由,都是找路子回北京,沒路子的,只能眼巴巴留在这里,这叫公平吗?这叫一碗水端平了吗?”
“可不是么!”曹布衣接上说:“云南知青调回北京了,东北知青调回北京了,上大学的回去了,家里无人照顾的回去了,老干部平反也把他们子女弄回去了,一个蛋糕切成八块,七块都想法设法回北京了,单把咱们留山西了,真是哭的孩子有奶吃。
不行,咱们不能在这儿干等着,如果干等着,到了四十岁以后家里北京父母沒了,咱北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沒有,更何况,咱们的子女也会因为咱们今天的懦弱而呆在山西,北京不拿咱们当北京人,山西不拿咱们当山西人!”大家议论纷纷,连男带女,电大班所有知青都围了过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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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两天,王大力正在上班,曹布衣和南施显到热风炉值班室找到他说:“你出來,我找你有点事!”
“什么事!”王大力随他们走出值班室。
他们來到一个无人的地方,曹布衣掏出张纸说:“这是我和南施显,霍七中几个人起草的信!”
“什么信!”王大力问。
“就是以这篇否定文化大革命的社论为理论根据,以咱们实际的生活困难为理由,摆事实,讲道理,对比外地知青调回北京的情况,写调回北京的请求,给北京市委写一封,给中央写一封,最好多找几个知青签名!”
“行!”王大力觉得人前咱也不能露怯啊!看了看信,内容基本和那天在饭馆和鲜可欣,刘炳坤,杨树林几人吃饭时议论的内容差不多,觉得沒有一句反党,反社会主义的言语,便签上自己的名字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