利有攸往，利涉大川。

君子以见善则迁，有过则改。

时隔两月再回上程村，竟回出了一种‘少小离家老大回’的沧桑感。

“这是，陆四家那个大小子吧？”

陆凌云无语看天，他只是两个月没露面而已，这些成天坐村口唠家常的婶子奶奶们就认不出自己了？

心里吐着槽，脸上笑眯眯，“对，七奶奶，莲奶奶，五婶，翠姑姑，是我呀。”

“哎呦呦，咋这么黑了呢？”

“瞧瞧这胳膊，能抵上我家孙子大腿了，这国家就是会养人，看看，把你养的这么壮。”

什么叫把他养的这么壮？当他是猪么？

脸上却笑容不改地解释，“这都是练出来的。”

然而，此时已没人听他说话。

一群中老年妇女纷纷把目光对准，此时才慢悠悠从后面跟上来的离火，“哎呦呦，你瞧瞧人家离火就没你那么黑，还是这么俊俏。”

“不对，不对，我看着比以前更帅了呢。”

“都好看，都好看。以前是嫩嫩的好看，现在有男人模样了。离火啊，该娶媳妇儿了吧？想要个啥样的媳妇？婶子别的不行，就是消息灵通，不管你喜欢啥样的漂亮姑娘，婶子都能给你打听到。”

“切，娶妻娶贤，要是光看脸，离火自己在家照照镜子不就得了？”

“就是，离火啊，听奶奶一句话，这老话说的好，丑妻薄田家中宝，美貌娇妻惹烦恼。”

离火尬笑着几次张嘴，却根本插不进一个字。

想着暗示一下陆凌云帮他解围，一扭脸，却见陆凌云一副大惑不解地模样盯着前方愣神。

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，就见前方路尽头露出来的屋檐一角下，挂着的大红色用绸缎扎成的花，正随风微微晃动。

于是想也不想地，赶紧借此把话题从他身上岔开，“诶？这是谁家要结婚？”

“欣月呀。”

欣月？！

他顿时明白陆凌云为何如此诧异了。

正想追问几句，就见陆嘉宝正巧从前面一个小巷子里转出来。

一见他俩，两眼立刻放光，咧开大嘴跑来，“凌云，离火，走，赶紧的，你妈和我妈一大早就忙乎上了。”

说着，伸手想帮他俩提箱子，被陆凌云和离火一起推让开。

“我说你行了哈，别弄的好像你是主人我们是客人似的。”

程嘉宝嘿嘿傻笑着抓抓头发，三人顺势向奶奶婶子们告别。

待把奶奶婶子们抛在身后，陆凌云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程嘉宝，“咋回事？”

以他俩从小养成的默契，程嘉宝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。

前后看看，没人。

这才撇撇嘴冷哼一声，“还能是啥，招上门女婿冲喜呗。”

“这谁想出来的损招？什么年代了，还来冲喜这一套？”不过同时，陆凌云心底里也稍稍松了口气，爱冲不冲，只要别再跑他们家逼着离火出手就好。

说话间，三人已走近家门口。

饭菜的香气顺着院门扑面而来。

离火吸吸鼻子加快脚步，越过陆凌云和程嘉宝，第一个跨进院门，“妈，妈？”biqubao.com

灶间里传来锅铲掉地的声音，随即陆妈妈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面前。

“我的乖乖呦，”陆妈妈抬手捧住离火的脸仔细打量。

离火则略略屈膝弯腰，让陆妈妈的胳膊不用举的那么费力。

等把离火细细瞧了一遍，确认他啥事都没有，这才把目光对准自家大儿子，快速上下瞄了一圈，抬手捏捏陆凌云硬邦邦的上臂，“我跟你说，你可不能再壮了，现在不流行你这样的，现在流行的是像离火那样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。”

陆凌云冲他妈翻了个白眼，“我一个大男人，又不参加选美，我管现在流行啥呢。”

嘉宝妈捧着一盘菜走出灶间，“嘉宝啊，别站着了，赶紧的，帮妈把菜都端上去，然后你就赶紧把雯雯给换回来。”

吩咐完，又笑眯眯冲着陆凌云和离火解释，“最近生意特别忙，咱们两家四口人加起来，都忙的顾不上吃顾不上睡的。”

“生意要紧。让雯雯也先别回来，她哥又不是出去了几年，有啥话不能等晚上忙完了再说？你们母子我也不留了，这几盘菜你们端回去吃。”

两家人谁也不跟谁客气，待程家母子端着饭菜回他们那边，陆妈妈这才又拉起离火的手，再次细细打量了一番。

“不错，成大孩子了。不是刚来家时的那个奶娃娃了，看来国家果然会教人，这才几个月的功夫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。”

离火从口袋里掏出个锗红色的盒子，“礼物。”

陆妈妈愣了下，打开一看，竟又是个金手镯，“你这咋？”

“哥说之前买的那个太宽太重，干活不方便，这个细细窄窄的，就不会不方便啦。”

陆妈妈瞪了眼陆凌云，“怎么当哥的？一天天就不知道教点好的？赚点钱容易么？经得起你这样怂恿着花？”

说罢，扣上盒盖，把盒子往离火手心里一推，“妈不要，这个你留着，以后娶媳妇的时候，给媳妇戴。”

见陆妈妈难得的板起了脸，离火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。

陆凌云嬉皮笑脸地缓解气氛，“妈，这要怪还不得怪你？离火孝敬你，第一次得了钱就给你买这买那的，结果高高兴兴买回来后你竟然一次都没带出去过，你说你让离火这心里头咋想？离火悄悄问我你是不是不喜欢，那我能说啥？我只有实话实说喽。”

陆妈妈赶紧对离火解释，“不是不喜欢，就是，就是......”

好吧，她认输，“太重了，干活碍事。”

离火赶紧重新打开盒子，取出金镯子不由分说套陆妈妈手腕上，“这个不重，对吧？”

呃......

这让她说什么好？

“妈，离火一片心，给您买了您就戴着，等离火娶媳妇且得再过几年呢，黄金这玩意儿又是最保值的，你就当替你未来儿媳妇戴的，等儿媳妇进门再给人家不就结了？”

见陆妈妈面色稍缓，离火赶紧接着劝，“就是，人家都戴，您不戴岂不是显得我们陆家男人在外头混的很差？那我们多没面子？”

陆妈妈乐了，转转手腕，觉得这次的镯子确实比上次的更日常些。

算了，反正黄金也碰不坏，就当替未来儿媳妇先存点人气。

“最后一次啊。要是再买，妈妈可真发火了。”

离火笑眯眯点头，下次换铂金或者钯金。

同样布灵布灵的好看。

“诶，对了，妈，你之前不是给我打电话说欣月得了癔症，二叔二婶求着离火回来帮帮欣月么？怎么我俩刚才听说欣月家要招女婿冲喜了？”

说起这个，陆妈妈笑容顿失，表情复杂，“你二婶娘家嫂子，介绍了个老道士说是最会驱魔辟邪啥的，那老道士前天来的，来了之后欣月的病就好了许多，然后那老道士说，他只是暂时压住了邪祟，必须得让欣月七日内完婚，用处子之血把邪祟彻底从身体里赶走。”

呃......

简直槽点满满。

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哪儿先吐槽的好。

“七天？”陆凌云瞪大双眼，“娶媳妇都没这么快吧？”

即使现如今如此开明的时代，给人当上门女婿也不是件露脸的事。

不说得咋看着老丈人丈母娘脸色过日子，就是将来邻里之间吵个架，都比别人先矮了半个头。

所以肯当上门女婿，肯让儿子当上门女婿的人家，真是少之又少。

要不之前春凤家也不会急忙忙把主意打到，无父无母且还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离火身上。

“可就是这么凑巧，老道士一说，你欣月妹子的姨表弟，就说他正好认识个合适的人选，早年间因为受不了后妈虐待，从家里跑出来的，没啥学历也没啥一技之长，只能在工地上出出苦力，所以才透露过想给人当上门女婿的意思。

你二叔二婶一听，赶紧让他问问，你二婶娘家外甥当着他们的面给那男的去了电话。

听说当时电话里就谈的挺好，昨天早上那男的又拎着东西亲自上家来，你二叔二婶留了饭，我和嘉宝妈忙着生意没见着人，听隔壁柱子媳妇说，你二叔二婶还有欣月，都对这个上门女婿满意的不得了。

这不，今天一大早，就把大红绸子花给先挂了上去。”

诉说经过时，陆妈妈脸上表情始终是淡淡的。

说起来，陆凌云叫欣月他爸二叔，其实两家并无血缘关系，只是当初两家爷爷辈都姓陆，又都是知青，所以两家曾经走的很近。

两家的孩子也混在一起按照出生排序老大老二的这么叫。

等后来想改口，习惯已养成，为了和他们这边的二伯区分开，于是便让孩子们称呼欣月的爹为二叔。

不过，曾经的亲近与交好，早就随着十八年前那场风波而疏离。

陆妈妈现在对他们，既不交心，也不得罪。既不落井下石，也不八卦议论。

自家儿子好奇问起来，也只是实事求是的陈述事实而已。

话音落下，却见离火左手快速掐诀嘴唇微微翕动，片刻之后停下，眉头拧成个疙瘩。

“怎么？算出啥来了？”

离火垂下眼帘缓缓摇头，摆明了不是没算出来，而是不愿说出口。

“离火。”陆妈妈放下筷子，想说的话还未出口，就听院门外突然响起拍门声，“凌云妈，凌云妈～”

声音有些陌生，陆妈妈忙起身迎了出去，“在呐。”

“凌云妈，我听村口七奶奶说，你家凌云和离火都回来了？那正好，后天是我家欣月大喜的日子，请你们全家过去喝杯喜酒，人可都得到啊，不到便是不给面子。”

这最后一句着实有些多余，听着让人多少有些不舒服。

陆凌云隔着窗户望了眼院子，随即嫌恶地皱了皱眉，“欣月的姨妈，就是她当初拍着胸脯跳着脚的跟警察说你有嫌疑的，现在竟然还好意思舔着个大脸上门来讨份子钱。”

门外院子里的陆妈妈却好像什么话外音都没听出来似的，笑着应道，“那成，后天我们一准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