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那日哪儿来的底气，以人命与自己相赌？

虞羲和说：“让她进来。”

慕雪尘让立夏留在殿外，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盒子，神色坦然地进了太极殿里。

见着虞羲和，她半蹲着身子行礼：“婢妾参见陛下，陛下万安。”

虞羲和沉沉地打量着眼前的慕雪尘。

她今日穿着一身由白至水墨色的渐变系窄袖纱裙。

上身烟白色，衣服上，缀着两片绿竹，从腰身往下，则是渐渐变青变灰白的水墨色。

远远看去，颇有种‘烟笼寒水月笼沙’的朦胧之意。

尤其是在透亮的光照下，显得越发动人。

再配上那偶尔伸出裙摆的鞋尖，上头缀着的明珠时隐时现。

她的脖子上，戴着的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珍珠嵌青色宝石璎珞。

与水墨纱裙搭配的正正好。

她梳着花冠头，用一对透白色的蝴蝶簪子固定住。

又在一边插上一根小鹿衔枝垂珠步摇。

长长的步摇，坠在耳边，与一对珍珠制的青色流苏耳坠子相映成趣。

走动间，仙气飘飘。

脸上，则略施粉黛，并不多抹胭脂，唇瓣虽少了些血色，却清爽许多。

看着颇有一种瘦弱美人，却清冷不易亲近之感。

虞羲和看着看着，总算发现哪里不对劲儿了。

她的气色，是不是太好了些？

三日前，她才受了一身伤，如今倒看着像是没事了？

看来，晚晴苑里，藏着一个擅医的人啊！

是谁？

想到暗卫来报的，晚晴苑内拒绝了他和太后派去的太医，虞羲和不由得多想了一些。

他的视线，在慕雪尘和立夏之间打转。

莫非，会医术的，是那宫女？

慕雪尘知道他在打量自己，也不着急。

想看就看吧。

没什么见不得人的。

好半晌，她腿都有些麻了，虞羲和才开了尊口：“慕贵人起来吧。”

“谢陛下。”慕雪尘缓缓起身，盈盈地站在下首不动。

虞羲和对苏木使了个眼色。

苏木会意，立刻屏退了殿里内外的宫人，然后他自己也站的远了些，确保皇上跟慕贵人的谈话，不会被听了去。

人都走远了以后，虞羲和也不急着问结果。

虞羲和：“朕听说，慕贵人这两日在晚晴苑，光着脚在院里淋雨玩游戏，状似疯癫？”

“依陛下所见，婢妾看着可像是疯子模样？”慕雪尘不答反问。

精致的妆容，也掩不住她眉宇间的风华。

虞羲和说：“自是不像。只不知，慕贵人是为何？”

慕雪尘自嘲地笑了笑，笑意却不达眼底：“不过是想让自己脑子清醒清醒，别再做那痴人罢了。”

虞羲和一顿，只觉得她话里有话。

手不自觉地捻了捻指尖，咳了两声：“三日之期到了，你就带来这么一个小盒子？”

本姑娘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，比你私库里藏着的东西价值还多，你还嫌弃？

慕雪尘心里腹诽，面上却温和。

她说：“盒内物件，足矣。”

虞羲和不太相信：“哦？”

慕雪尘懒得接他的话茬子，甚至都不看他，径自上前几步，将盒子放到了他的案桌上，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。

虞羲和默了默，拿起了盒子，仔细看却看不出什么门道。

盒子很轻。

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，但又隐约有份微薄的重量。

他又拿高，在耳边微微摇了摇。

只有一道清脆细微的撞击声，像是什么玉器和木盒子碰撞发出的声音。

他缓缓打开。

只见盒子里边，只有一张被卷起来过，又重新折起来的纸张和一只羊脂白玉佩。

他先拿起那纸，看到了上边写的东西。

十分惊讶地看向慕雪尘：“这是？”

慕雪尘答：“婢妾托人在民间购置的。时间匆忙，今年的收成亦不理想，目前能收上来的粮食便只有这些。而棉衣制作不及，婢妾的人便收购了棉花，陛下可派人制成棉衣和棉被，给将士们和江南百姓们过冬。如今刚入秋，还来得及。至于药材，一半可用于边境将士，而另一半，可用于江南疫症。”

“疫症？”虞羲和眼眸深邃了些，又说：“江南并无疫症。”

慕雪尘心里翻了个白眼。

“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，江南潮湿，伴有水患，百姓容易伤寒患病，这药材，总有用得上的时候，况且……”慕雪尘顿了顿，有一丝犹豫。

以备不时之需。

这个理由，勉强能说服虞羲和。

可慕雪尘的下一句，却让他有些坐不住了。

慕雪尘接道：“况且，江南已然爆发疫症，消息怕是还在路上。”

虞羲和一惊。

她怎知江南会有疫症？

慕雪尘静静地看着他，心里冷笑。

又在怀疑她是吧？

觉得她的消息怎么比他的人还快？

江南疫症，这是前世有过的。

当年因为国库不丰，治水初见成效，虞羲和和朝中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。

但南境战事危急，军需严重不足。

朝臣在吵吵嚷嚷了两日后，虞羲和顶着巨大的压力和风险，减少了江南治水的支出，将物资挪到了南境战事上。

虽说他知道这么一来，江南水患必然会出问题，但他顾不上这么多，也错估了江南水患的形势。

后来，南境的战事是平了。

江南却尸横遍野，民不聊生。

数万百姓在有心人的煽动下，揭竿而起。

留下了不少祸患。

正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，苏木急匆匆地进来：“陛下，江南有急报。”

虞羲和深深地看她一眼：“呈上来。”

苏木将东西交上去之后，就退了出去。

不多会儿，就听到了殿内东西砸落的声音。

慕雪车旁若无人地看着，丝毫不为所动。

虞羲和倏地想起慕雪尘方才所说，转向她说：“江南，爆发疫症了。”

慕雪尘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她“哦”了一声，算是回应。

虞羲和有些气恼她的反应：“慕雪尘，你说的让朕满意的结果，就是这点东西？”

他在试探她。

试探她有多少的能耐。

毕竟，能在短短两日内凑到这么多的东西，可不是一个普通宫妃能做到的。

如今国库不丰，虞羲和跟朝臣早已为此焦头烂额。

也不是没有人提议过，募集赈灾的银钱物什。

但这法子，并不能解决当前之需。

如今，慕雪尘反倒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。